05现代基要主义不安的良心
第5章:十字架上的基要派盗贼
耶稣被钉十字架时身边有两个犯人,一个可以被看作是人文主义者,另一个则是基要主义者,这并非奇谈怪论。左边的那位认为,基督没有为受苦的人类作出什么重大贡献,而右边的那位则相信基督的救赎,他只求将来当耶稣得国降临的时候,自己的名会被记念。
当代基要派需要多花时间去默想救赎主的回答:“今天你要同我在乐园里了。”我们此刻必须透过这个信息向腐朽的现代文明敲响警钟,我们此刻必须以道德力量来震动世界,并给这个世界带来希望。
把基要主义者钉在十字架上是当前的流行做法,但这不是这个系列文章要做的,我也不认同自由派和人文主义者对基要主义所做的不实攻击。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今天很多自由派人士颇有心机地向上帝感恩他不是一个基要主义者。通常,自由派大谈反对蒙昧主义,批评其只按字面解经,视圣经为上帝的机械性默示而无关乎作者的个性,断言上帝在1900年之后就对人类历史袖手旁观。但自由派却从不提及这些并不是具有代表性的基要主义者所持的观点。他们以为只要把自由派神学和那些只有精神不健全者才认同的极端观点区别开来,就可以除去自由派神学死亡之躯中的那根刺。于是,基要主义者被钉上了十字架,而自由派人士却在狡辩中逍遥于外。
另一方面,这个系列文章的目的是要指出,基要主义只有认同历史上的教义和属灵生命(superlife),才能完成上述使命。这一属灵生命的体现之一,是充满热忱地乐意将耶稣基督的知识带给众人。缺少这种热忱,基要主义就会变得无关紧要。在这里,“反向实用主义”(negative pragmatism)[1]似乎是有道理的。如果基要主义不再“行得通”,那是因为我们加入了一些东西,违背了基督教最核心的本质。使徒们确信他们不单拥有天下人间可以靠着得救的名,而且他们是基督的使者,他们忠心的服侍显明了救赎赐予他们重生所带来的影响。本书盼望福音主义运动可以带给贫乏世界新的生命与活力。
在这里,历史性基督教的超自然主义框架,被高举为解决现代难题的唯一方案。它不是以柏拉图的理念论或克尔凯郭尔的存在主义来否定自然主义,而是重新肯定希伯来基督教的救赎信息。传统的基要主义若要与其他思想恰当地区分开来,不应把重点放在这些并非所有福音派都接受的衍生之说上。真正的差异会在如何对待当代有争议的议题上显明出来,并会带来激烈的冲突。基要主义坚信宇宙是有目的、有道德的,反对一个完全如数学般精确的宇宙;它坚信一位有位格的上帝,反对非位格的终极实存,无论是时空,还是各种生命冲动[2];它坚信上帝的创造,反对自然主义的进化论;它坚信人的独特性是上帝所赋予的,而非由于人类的进步;它坚信人的困境不是由于动物的遗传,也不是人性的必然,而是主要因为他背叛上帝;它坚信救恩只能来自上帝,反对人可以自救;它坚信圣经是启示,告诉人们上帝在耶稣基督里作为人的救赎主道成肉身,反对把圣经看作只是一本记载宗教经验的书,与众多的宗教书籍毫无分别;它坚信历史与人接受或拒绝神-人息息相关,而不只是发生在各国中的历史;它坚信未来如何并不是一个开放性的问题,世界正走向人类未来审判的最终结局。
我们从这个整全的观点来看待基要主义,就会明白若把基要主义仅仅等同于末世论,便大大扭曲了基要主义。当然,比起那些冒黑格尔或康德之名的哲学家,没能弄清基要主义真正内涵的基要派人士为数更多。我们不必因为一些次要的观点而放弃基要主义者的立场,也不需要转向含混的新基要主义观点,或是转向所谓的保守派,以区别于基要主义。名词上已经出现许多混淆,以致我们可能总是被当作有自由倾向的基要主义者,只强调自由派神学的基本原则,而更可怕的危险是故意助长这种误解。
抛弃自身的教义、转向自由派神学,这种做法不可能给现代基要主义带来新生。因为历史已经暴露了自由派神学不切实际的面目,恰恰是在上一代盛行一时的那些非福音派意识形态已经失败。它们质疑基督教的超自然主义在过去没能起到作用,自己也没能防止历史上最严重的崩溃;历史会以比我们更清楚的视野作出审判,指出去掉超自然主义根基的信仰将如何导致自身的崩溃。
福音派所信仰的东西也许太多,但它整个的思想观念还是包含了重要的原则。现在是基要主义发出合一声音的时候了,如果它关心历史的基督教传统,而不是那些次要的教义,或导致福音派分裂的末世论偏执之见,那么它一定能够给现代思想带来革新。但是,一个三心二意的基要主义——在基要和非基要问题上摇摆不定——既收不到主的信息,也听不到沉沦之人的呼声。
笔者的改革宗朋友们认为,基要主义需要接受普遍恩典的观念,从而获得一种必不可少的历史哲学。信奉无千禧年的朋友认为,无千禧年主义是被人忽略的关键点;而信奉前千禧年的朋友则对此嗤之以鼻。其他人则认为,福音派最大的需要是灵性的复兴,要清除威廉·沃德·艾耶尔(William Ward Ayer)博士命名的“法利赛人的基要主义”。该词用来指称那些——幸好人数不是很多——在教义上很正统但在伦理上不健全的人。艾耶尔博士谴责“基要主义的法利赛精神”,并且警告“若在我们中间不能恢复爱、能力、宽容和灵性,那么比起宗教上浅薄的现代主义者,我们就更容易否定我们的信仰。现代主义者的追随者毕竟有限,而我们的追随者却是人数众多。”另有一些人则认为,最基本的需要是共同商讨和确定福音派的重要教义,它们能够在危机时刻对现代思想起到拨乱反正的作用。
福音派的不安是这个时代最有希望的迹象之一。因为它可能会带来变革,从而在新教内部引发一场20世纪的宗教改革,并且在现代世俗主义内部带来一次全球性的复兴。在重大教义问题上达成一致,这是福音主义的优势。福音派阵营中人数庞大,团结广泛。当今没有哪一种意识形态可以与之相比。而自由派却陷于变动不定和缺乏共识的泥淖中:在有位格的上帝和上帝是一种创造力(“位格”只是象征)这两种观念之间,它表现得犹豫不决;在接受耶稣对历史有绝对意义和可以对他作历史上的科学性探索之间,它左右摇摆;在承认人在某种程度上是恶的和人性本善二者之间,它也没有定见。当它接受前一种观点,罪就被剥夺了作为罪的真正特点。而基要主义在主要的教义如上帝论、创造论、人论、救赎论以及末世论上都取得了共识,这些伟大教义的中心指向永活的救赎主基督,这也是早期教会向当时的腐朽文化所宣讲的信息。
在一些次要的问题上投靠当代思潮只会错失良机,因为圣经超自然主义的核心信念对现代问题才是最适切的。现代社会最需要聆听的信息是希伯来基督教中的核心信念。现在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应当立即以圣经的观点直接给摇摆不定的现代思想以一击,不然就会坐失良机。
在这里提出福音派的解决方案,不是等着被拒绝,虽然几百年来它曾在不同程度上被拒绝,而是作为一个当下可行的方案,只要人类和各国都愿意归服耶稣。他们将来一定会归服耶稣,这种说法总是合乎时宜的,但不如指出上帝既在历史之中也在历史之外做工更加合乎时宜。
也许,耶稣正站在我们已经解体的文艺复兴文化的坟墓前,这一图景可以用拉撒路复活的比喻来进一步说明。当拉撒路死了,周围的人陷入悲伤,耶稣来了,很确定地说:“你兄弟必然复活。”马大说:“我知道在末日复活的时候,他必复活。”(约11: 24)基要主义如果也是这样,削弱上帝在历史中的角色,只为未来的审判做预备,就会在拉撒路的坟前停滞不前。而耶稣却在那里大声呼叫:“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拉撒路出来!”
因此,基要主义的问题主要不在于找到有用的信息,而在于使救赎信息有其恰当的现世关注。基督教仍会带给人们最持久的动力,最崇高的世界观和最活泼的盼望,每当人们想要安于更小的动力、次基督教的哲学和更弱的盼望时,它永远是适切的。
如果新教正统远离现在的世界困局,就注定会退出历史舞台。在过去的文化危机中,不论是在使徒时期面对希腊罗马世界的挑战,还是在宗教改革运动中面对中世纪腐败的天主教的挑战,正统信仰者总是为建立新秩序冲在前面,而不满足于一个第二或第三位的角色。假如福音派提供的答案只是一种宗教上的避世,那么,盐就失去了它的味道。
我们向社会发声的责任不会因为我们相信基督再来而减少。假如明天就复活又怎样?——今天,我们在这里,而这里就是一个全球性的宣教工场。
[1] 实用主义强调若某物行得通,它就是真的。基督教却认为,某物是真的,它就行得通。反向实用主义——正如霍金(Hocking)所说——强调除非行得通,否则不可能是真的。
[2] 生命冲动(élan vital)是法国哲学家柏格森(Henri Bergson)的哲学概念,指宇宙演化之动力。——译注